俄乌战争之马里乌波尔战役

原创 李桂松 云阿云智库•俄乌战争课题组

编者按：马里乌波尔战役不仅以其持续时间长、战斗强度大而引人注目，更因其所蕴含的深厚战略意义、政治象征性和军事研究价值，成为军事学术界必须深入剖析的经典案例。全文12600余字，由云阿云智库•俄乌战争课题组原创供稿。

摘要与提纲

《俄乌战争之马里乌波尔战役》主要内容如下：

一、战役背景：介绍马里乌波尔的战略地位和历史沿革，分析俄乌双方战前部署和战略意图。

二、战役过程：详细阐述战役三个阶段（外围包围、城区攻坚、钢铁厂围困），使用表格对比双方战术特点。

三、战略战术分析：从俄乌双方角度分析战术得失，包含两个表格总结攻城战术和守城策略。

四、技术装备与城市战：分析俄乌双方技术装备应用及现代城市战特点，包含一个表格总结城市战演变。

五、人道主义危机：描述平民伤亡、基础设施破坏及人道救援行动。

六、国际反应与影响：总结全球各国反应及战役对国际格局的深远影响。

七、战役总结与启示：评估战役军事和政治影响，探讨对未来战争的启示。

俄乌战争之马里乌波尔战役

——现代战争中的城市攻防启示录

李桂松

2025年9月28日星期日

前言：钢铁之城的战略博弈

马里乌波尔，这座位于亚速海沿岸的乌克兰港口城市，名字本意为"痛苦之城"，却在2022年俄乌战争中成为了举世瞩目的焦点。当俄罗斯总统普京于2022年2月24日宣布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时，鲜有人能预料到这座面积仅244平方公里的城市将上演21世纪以来最漫长、最残酷的城市攻防战。马里乌波尔战役不仅以其持续时间长、战斗强度大而引人注目，更因其所蕴含的深厚战略意义、政治象征性和军事研究价值，成为军事学术界必须深入剖析的经典案例。

从地缘战略角度看，马里乌波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座城市是乌克兰顿涅茨克州的重要港口，地处顿巴斯地区与克里米亚半岛的连接点，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正如英国远征军联合部队前司令理查德•巴伦斯所指出的："如果俄军成功夺下马里乌波尔，也就意味着贯通了从俄罗斯到克里米亚的陆上走廊。由此，俄罗斯也将完全控制乌克兰黑海沿岸80%以上的区域，并进一步切断乌海上贸易及其与外部世界的联系。"这种战略价值使得马里乌波尔成为俄乌双方都必须全力争夺的关键节点。

对俄罗斯而言，占领马里乌波尔意味着能够打通顿巴斯与克里米亚之间的陆上通道，实现战略连片，同时控制亚速海沿岸，将乌克兰与海洋隔绝。对乌克兰来说，马里乌波尔不仅是重要的经济枢纽（拥有亚速海最大的港口和欧洲最大的钢铁厂之一），更是国家主权和抵抗意志的象征。失去马里乌波尔将意味着东部防线的崩溃和战略上的重大挫折。

战役从2022年2月24日开始，至5月20日左右基本结束，持续近三个月之久。这场战役展现了现代战争中城市攻防战的复杂性与残酷性，同时也提供了关于军事战略、战术应用、后勤保障和信息战争等多方面的宝贵案例。本文旨在从军事学术角度，全面深入地分析马里乌波尔战役的背景、过程、特点及影响，以期为现代城市战研究提供参考。

一、战役背景：历史枢纽的军事价值

（一）马里乌波尔的战略地位

马里乌波尔并非一朝一夕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其战略地位的形成有着深厚的历史和地理渊源。这座城市位于乌克兰东南部，亚速海北岸，是顿涅茨克州的重要工业中心和港口城市。其面积244平方公里，其中城市面积160平方公里，人口在战前约为40万。从地理上看，马里乌波尔地处顿巴斯盆地南缘，是连接乌克兰中部与亚速海沿岸的重要枢纽。

马里乌波尔的经济价值不容小觑。这里是乌克兰重要的钢铁工业中心，伊里奇冶金厂、亚速钢铁厂等对乌克兰经济至关重要。马里乌波尔港是亚速海沿岸最大、设备最齐全的港口，也是乌钢铁、粮食等产品的主要出口枢纽。在正常情况下，马里乌波尔是乌克兰向中东等地出口钢铁、煤炭和玉米的重要中心港口。俄军若控制了马里乌波尔，就相当于控制了乌克兰的经济命脉，并将控制亚速海。

从军事地理角度看，马里乌波尔的价值更加凸显。自2014年克里米亚公投入俄和顿巴斯地区冲突爆发以来，马里乌波尔一直处于前线位置。这座城市位于克里米亚和顿巴斯两个热点地区之间，是连接两地的重要节点。如果俄罗斯能够完全控制马里乌波尔，就能打通从俄罗斯本土到克里米亚的陆上走廊，实现战略上的连贯性。

（二）2014年后的要塞化建设

2014年乌克兰危机后，马里乌波尔的地理位置变得愈发敏感和重要。当时，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的部分地区宣布独立，马里乌波尔作为乌克兰政府在顿涅茨克州实际控制的最大城市，自然成为了抵御分离武装的前沿阵地。乌克兰政府深知这座城市的战略价值，开始对其进行系统性要塞化建设。

根据乌克兰政府军总参谋部的要求，所有东乌城市的绝大多数行政和公共建筑及其地下设施在2016-2018年间进行了数轮加强，以期达到军事建筑的强度。而在城市外侧的对亚速海大桥和克里米亚方向，乌军更是参照北约标准建设了大量的筑垒地域。新建的筑垒区块搭配冷战时期苏联留下的地下安全设施与城市核战争疏散设施，使马里乌波尔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要塞城市，也成为乌克兰东南部的核心防御支点。

值得一提的是，乌克兰对马里乌波尔的"要塞化"也明显展示了乌克兰对未来冲突模式的判断。在顿巴斯冲突不升级的情况下，马里乌波尔能够遏制克里米亚与顿巴斯的渗透，甚至成为攻击顿巴斯的进攻出发地。但这种防御规划存在明显缺陷：在大规模战争中，这座城市向西通往扎波罗热的交通线全无地形与城市掩护，虽然距离克里米亚有一定距离，但极易被切断。这表明乌克兰预期中的未来冲突，是顿巴斯冲突的延续，而非一场全面的俄乌大战。

（三）战前双方部署与战略意图

到2022年2月全面冲突爆发前，马里乌波尔地区的军事部署已经相当密集。部署在该地区的乌军包括4个旅级单位：第36海军步兵旅（约2600人）、第56摩托化步兵旅（约3000人）、国民警卫队第18特种作战旅（前"亚速营"，约1000人）以及国民警卫队第12旅（约3000人）。此外，还有乌军国土防卫军的一些民兵单位。在这些部队中，第36海军步兵旅和亚速营是守城的主力。

表：战前马里乌波尔地区乌军主要防御力量

部队名称	性质	兵力规模	主要任务	备注
第36海军步兵旅	正规海军步兵	约2600人	城市外围防御	下辖旅属坦克营、3个海军步兵营等
第56摩托化步兵旅	正规陆军	约3000人	机动作战	部署在马里乌波尔东北方向
第18特种作战旅（亚速营）	国民警卫队	约1000人	城市核心区域防御	具备较强巷战能力，政治意义特殊
第12旅	国民警卫队	约3000人	民兵组织与辅助防御	战前由国民警卫队第12营升级而来

俄军方面，对于马里乌波尔的进攻计划显然是全面入侵乌克兰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战略意图来看，俄军希望通过控制马里乌波尔实现多个目标：一是打通从顿巴斯到克里米亚的陆上通道，将两个地区连成一片；二是消灭被视为"新纳粹分子"的亚速营，实现所谓的"去纳粹化"目标；三是夺取乌克兰在亚速海沿岸的重要港口，削弱乌克兰的经济潜力；四是通过占领一座具有象征意义的城市，打击乌克兰军民的抵抗士气。

为此，俄军部署了第8合成集团军从顿涅茨克方向，第58集团军从克里米亚方向，对马里乌波尔形成钳形攻势。这两股力量计划在马里乌波尔地区会师，完成对城市的合围。然而，俄军在战前对攻城难度显然存在低估，这为后续长达数月的艰苦战斗埋下了伏笔。

二、战役全过程：83天的炼狱考验

（一）第一阶段：外围包围与初步交战（2月24日-3月14日）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宣布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俄军多路部队从不同方向涌入乌克兰领土。在马里乌波尔方向，俄军第8合成集团军从顿涅茨克出发，第58集团军从克里米亚半岛向北推进，两股力量呈钳形攻势，意图迅速合围马里乌波尔。

战争初期，俄军的推进相对顺利。第8集团军第150摩步师与配合作战的车臣部队，很快打穿了乌军第56摩步旅在马里乌波尔东北方向的阵地，并占领其营房。战斗经验更加丰富的第58集团军第19摩步旅的两个营级战术群则从克里米亚半岛冲出，并向东跃进两百公里，击溃沿途乌军，将部署在马里乌波尔以西的国民警卫队第12旅赶入马里乌波尔。3月2日，开战后第6天，俄军即在马里乌波尔城外建立联系，形成了初步合围。

然而，俄军早期的进攻也暴露了其战术上的问题。或许是因推进速度过快，俄军先头部队在2月26日开始快速突入城市并抢占一些关键节点，结果遭到城内乌军炮兵和其他重武器的重点打击。在2月26日至3月4日的战斗中，俄军先头部队损失了超过10辆坦克和20辆各式装甲战斗车辆，这是他们在攻坚中损失最大的一个阶段。

造成这些损失的主要原因在于情报工作的失误。一直到3月2日审讯被俘人员时，俄军都还认为城内只有1个旅和5个营的兵力。而实际上，守军兵力至少包括4个旅，如果算上路过被困的部队和陆续动员的预备役与民兵武装，总兵力可能高达1.2-1.5万人，比参与进攻的俄军部队（2个旅）还多，拥有的旅属火炮数量更是超越了俄军估计的3倍。

（二）第二阶段：城区攻坚战（3月15日-4月21日）

3月15日左右，俄军调整战术，开始对马里乌波尔实施大规模系统性进攻。此时，俄军兵力已增加至约1.5万人，技术装备上也占据明显优势。然而，城内的乌军采取了依托居民建筑进行顽强抵抗的战术，他们将老百姓赶到一二楼和地下室作为"人体盾牌"，在高层部署反坦克导弹和狙击手，给进攻部队造成重大困难。

俄国防部长绍伊古在后来的汇报中指出："乌军劫持大量民用住宅为其火力点，底层停有装甲车辆和火炮，高层有反坦克导弹和狙击手，而在中间楼层和地下室则有被武装分子扣为'肉盾'的平民人质。”这种战术虽然受到国际社会谴责，但在军事上确实有效减缓了俄军的推进速度。

4月初，战事进入最激烈阶段。4月10日左右，守军被分割为两个主要部分：一部分退守伊里奇冶金厂区域，另一部分则坚守亚速钢铁厂。4月12日，俄国防部通报称，马里乌波尔市内约100名乌军乘坐各型装甲车辆在试图逃离时被俄军空中打击和炮击挫败。次日，俄方宣布马里乌波尔商业港口已完全"解放"，港内扣押的所有人质和船只均已获释。

4月21日，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向普京总统报告，马里乌波尔市区已基本被控制，残余乌军被包围在亚速钢铁厂区内。绍伊古表示，3月11日当地乌方武装和外国雇佣兵共超8100人，至今已被消灭超4000人，超过2000人还盘踞在亚速钢铁厂内。此时，普京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取消对亚速钢铁厂的突击计划，改为严密包围。这一决策既考虑了减少俄军伤亡的需要，也包含政治和宣传方面的考量。

（三）第三阶段：亚速钢铁厂围困与守军投降（4月22日-5月20日）

亚速钢铁厂成为马里乌波尔战役的最后舞台。这座占地面积约11平方公里的钢铁厂并非普通工业区，而是一座真正的堡垒。厂区地下有深达六层的隧道系统，能够抵御核打击，内部设施齐全，有充足的物资储备。约有2000多名乌克兰武装人员（包括亚速营成员）和外籍雇佣兵被困于此。

俄军对钢铁厂采取了围困战术，一方面不断进行轰炸和试探性攻击，另一方面多次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守军投降。4月19日，俄国家防御指挥中心负责人米津采夫上将表示，俄军出于人道原则，在亚速钢铁厂开辟人道主义走廊以便乌军投降和平民撤出，但截止当晚10点仍无人撤出。

5月初，战事进入最后阶段。5月4日，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宣布，剩余的乌克兰军队已被围困在亚速钢铁厂，俄罗斯武装部队正在继续努力说服他们放下武器、释放平民。5月7日，乌方宣布妇女、儿童和老人已全部撤离亚速钢铁厂。随着平民撤离，俄军放开了手脚加强进攻。

5月16日，局势出现转折。俄国防部表示，经过谈判，双方已经就转移伤员达成了协议。亚速钢铁厂所在地区进入"静默"状态。乌克兰国防部官员17日凌晨透露，已有53名重伤的士兵从亚速钢铁厂撤离到新亚速斯克的医疗设施接受治疗。这实际上标志着守军开始投降。

5月17日，乌克兰武装力量发布公告称马里乌波尔驻军已完成其战斗任务，最高军事指挥部已经命令驻扎在亚速钢铁厂的部队指挥官保存人员的生命。公告强调，马里乌波尔乌克兰守军通过坚守亚速钢铁厂阵地牵制了俄方多达20000人的部队，使其无法投入到其他方向。至5月20日，亚速钢铁厂内的守军全部投降，标志着历时83天的马里乌波尔战役基本结束。

（四）战役关键数据对比

表：马里乌波尔战役关键数据对比

参数	乌克兰守军	俄罗斯攻方	备注
初始兵力	约8,100-15,000人	约15,000人	乌军兵力包含正规军、国民警卫队和民兵
最终伤亡	约4,000人阵亡，2,500人被俘	未知（估计较重）	乌军部分人员成功撤离，大部分阵亡或被俘
主要装备	坦克和装甲车179辆，各型火炮170门	数量占绝对优势	乌军装备在战斗中被逐步消耗
平民影响	约14.2万人被疏散，城市90%区域被毁	主动组织疏散	人道主义危机严重
战斗时间	83天（2月24日-5月17日）	同左	21世纪最长的城市攻防战之一

三、战略战术分析：一场非对称城市战的教训

（一）俄军战术演进与得失

马里乌波尔战役中，俄军的战术经历了明显的演进过程，从最初的冒进到后来的稳步推进，展现了现代条件下攻城战的特点。战役初期，俄军显然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由于前期推进速度过快，俄军先头部队在2月26日至3月4日间的城市突入行动中损失惨重，短短一周内损失了超过10辆坦克和20辆各式装甲战斗车辆。这种损失主要源于对敌情判断的失误——俄军情报低估了守军兵力和防御工事的强度。

随着战事推进，俄军逐步调整战术，采取了更具系统性的攻城方法：

1.分割包围：俄军将马里乌波尔划分为多个区域，先切断城市与外界联系，再逐个区域清剿，避免同时全线进攻带来的巨大消耗。

2.步炮协同：在城区战斗中，俄军采用炮兵火力准备+小股步兵分队突击的战术，虽然进度缓慢，但减少了人员伤亡。

3.心理攻势：俄军多次提出停火建议，开设人道主义走廊，既为平民撤离，也为动摇守军意志。

4.特种作战：车臣特种部队在巷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擅长小规模突击和建筑物清理作战。

然而，俄军战术仍存在明显问题。一是兵力不足，参与攻城的俄军数量与守军相比并无绝对优势，难以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二是协同作战能力有限，各兵种之间的配合不够默契；三是后勤保障困难，长线作战导致补给时有问题。

普京在4月21日取消对亚速钢铁厂的强攻命令，体现了俄军高层对减少伤亡的考虑。普京表示："需要就保护己方官兵生命的角度思考，没有必要'爬进这些地下墓穴'，只需要将厂区完全封锁到'苍蝇飞不过去'。”这种思路转变反映了现代攻城战中对人员伤亡的敏感性，与以往俄军不惜代价的作战风格形成对比。

（二）乌军防守策略与抵抗特点

乌军在马里乌波尔的防守战展现了现代城市防御作战的多个特点。首先，乌军充分利用了城市地形和预先建设的防御工事。根据报道，乌克兰自2014年后对马里乌波尔进行了系统性的要塞化建设，所有东乌城市的绝大多数行政和公共建筑及其地下设施都被加固，以达到军事建筑的强度。这些准备为乌军提供了显著的防御优势。

乌军的防守策略主要包括以下几个要素：

1.据点式防御：乌军没有试图维持连续防线，而是依托坚固建筑物设立多个防御据点，各据点之间形成火力支援体系。

2.混合兵力编组：乌军将正规军（如第36海军步兵旅）、国民警卫队（如亚速营）和民兵组织混合编组，既发挥各部队特长，又增强整体稳定性。

3.灵活战术应用：守军充分利用城市建筑物的立体性，在低层部署装甲车辆和火炮，中层部署反坦克导弹，高层部署狙击手，形成多层次火力体系。

4.信息战配合：乌军高度重视舆论宣传和信息战，通过社交媒体展示抵抗成果，争取国际同情和支持。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亚速营等民族主义武装的表现。这些部队虽然规模不大，但战斗意志坚定，对俄军构成心理威慑。正如俄罗斯军事专家德米特里•博尔坚科夫所言："如果俄方占领马里乌波尔，乌方很可能将不得不回归谈判。"这表明乌军坚守马里乌波尔不仅出于军事考虑，也包含政治和心理因素。

然而，乌军防守也存在明显弱点。一是后勤保障不足，被包围后弹药、食品和药品供应日益困难；二是指挥协调问题，不同部队之间存在协调不足；三是平民因素制约，大量平民被困城内，既增加了人道主义压力，也限制了防御部署的灵活性。

（三）城市战的新特点与启示

马里乌波尔战役展现了21世纪城市战的多个新特点，对未来军事行动具有重要启示：

首先，现代城市战呈现"立体化"特征。战斗不再局限于地面，而是向地下（地下设施、地铁隧道）和高空（高层建筑）延伸。亚速钢铁厂的地下隧道系统深达六层，守军能够利用其长期周旋，这改变了传统城市战的节奏和模式。

其次，技术装备在城市环境中的局限性暴露无遗。俄军先进的坦克和装甲车辆在狭窄城市街道中难以发挥威力，反而成为反坦克武器的活靶子。这提示未来城市作战需要专门化的装备和战术。

第三，信息战和心理战的作用空前突出。双方都充分利用社交媒体和新闻媒体宣传战果、争取舆论支持。乌军特别擅长通过展示平民伤亡和城市破坏来激发国际反俄情绪，从而获得更多外部援助。

第四，平民因素成为城市战的核心考量。马里乌波尔约有14.2万平民被疏散，但仍有大量平民被困城内。如何避免平民伤亡、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成为军事行动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有时甚至直接影响战术选择。

表：马里乌波尔战役中的城市战特点与启示

城市战维度	传统特点	马里乌波尔战役中的新特点	对未来战争的启示
战斗空间	主要是地面和建筑物	向地下（隧道系统）和高层建筑延伸，呈现立体化	需要具备地下和高层建筑作战能力
技术装备	坦克装甲车辆主导	传统重型装备易受攻击，无人机、精准火炮作用增强	城市战需要专门化装备体系
时间节奏	短期决战为主	长期消耗战，持续83天	城市攻防可能成为长期消耗战
信息维度	辅助作用	信息战、心理战成为关键组成部分	制信息权与制军事权同等重要
平民因素	次要考虑因素	人道主义关怀成为战略决策的核心要素之一	平民管理成为城市战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技术装备与城市环境：现代战争条件的考验

（一）俄军主要技术装备的应用与局限

在马里乌波尔战役中，俄军投入了多种先进技术装备，但城市环境对其效能产生了显著影响。俄军的地面主力装备包括T-72、T-80和T-90主战坦克，BMP系列步兵战车，以及"郁金香"迫击炮等重火力。这些装备在开阔地带具有明显优势，但在城市狭窄街道中却暴露出诸多弱点。

坦克和装甲车辆在城市战中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视野受限和防护薄弱。在马里乌波尔的狭窄街道中，坦克的射界和机动性大大降低，顶部和侧后成为反坦克导弹的理想攻击点。俄军损失的大量坦克和装甲车辆中，很多是在城市街道中被伏击摧毁的。

俄军炮兵在城市战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俄军使用了包括"郁金香"240毫米自行迫击炮在内的多种火炮系统，对城区目标进行猛烈轰炸。这种重迫击炮能够发射重量超过130公斤的炮弹，对加固建筑物有显著破坏效果。然而，无差别炮击也造成了大量平民伤亡和城市基础设施的严重破坏，引发了国际社会的批评。

俄空军也参与了城市作战，苏-34战斗轰炸机、苏-25攻击机等提供了空中支援。但乌军便携式防空导弹（如"毒刺"）的威胁限制了俄军飞机的活动高度和效果。有报道称，一架苏-25攻击机在两次被"毒刺"导弹击中后，一个引擎被毁，机身损坏，但飞行员设法用第二个引擎返回基地。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俄军在城市战中无人机的应用。俄军使用了"海雕-10"等多种型号的无人机，执行侦察、目标指示和毁伤评估任务。这些无人机为俄军炮兵提供了重要目标信息，提高了打击精度。然而，乌军也击落了多架俄军无人机，表明在城市环境中无人机同样易受攻击。

（二）乌军技术装备的特点与创新应用

乌军在马里乌波尔战役中的技术装备总体上处于劣势，但却通过创新应用发挥了最大效能。乌军的主要装备包括T-64和T-72坦克、BMP步兵战车、"圆点-U"战术导弹以及各型火炮。其中，"圆点-U"战术导弹的运用尤为引人注目，这种射程达120公里的导弹曾对俄军后方构成威胁。

乌军反坦克武器在城市战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美制"标枪"反坦克导弹、英制NLAW等便携式反坦克武器使乌军步兵能够有效打击俄军装甲目标。这些武器利用城市建筑物的掩护，采取伏击战术，对俄军装甲部队造成了重大损失。

乌军在无人机应用上也展现了创造力。尽管缺乏俄军那样的专业军用无人机，乌军使用了商用无人机进行侦察和炮兵校正，这些低成本无人机在城市环境中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值得注意的是，乌军充分利用了亚速钢铁厂的地下工事系统。这座苏联时期建设的钢铁厂拥有深达六层的地下隧道，设计时可抵御核打击。乌军将这一地下设施转变为真正的堡垒，存储了大量物资，建立了指挥所和医疗设施，使其能够在被完全包围的情况下长期抵抗。

（三）城市环境对现代战争的影响

马里乌波尔战役清晰地展示了城市环境对现代战争产生的深远影响。城市环境改变了传统军事行动的基本原则，对技术装备、战术运用和部队编成提出了新要求。

首先，城市环境削弱了技术装备的优势。在开阔地带有效的重型装备，在城市狭窄空间中往往难以发挥效能。相反，单兵武器（如便携式反坦克导弹、狙击步枪）的作用大大增强。这导致攻城方往往需要投入数倍于守军的兵力，且进度缓慢、伤亡巨大。

其次，城市环境提高了情报工作的难度。建筑物遮挡和地下设施使侦察设备难以有效探测目标。俄军在马里乌波尔初期遭受的损失，很大程度上源于对守军兵力和部署情况的误判。

第三，城市环境使后勤保障复杂化。攻城部队需要大量的弹药、燃料和生活物资，而在城市战斗中维持补给线困难重重。同时，城市基础设施的破坏往往阻碍部队机动和后勤运输。

最后，城市环境放大了平民因素的政治和军事影响。马里乌波尔战役期间，平民伤亡和人道主义危机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对俄罗斯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也影响了军事决策过程。普京最终决定不对亚速钢铁厂发起强攻，而采取围困策略，部分原因也是考虑到强攻可能造成的人员伤亡（包括平民和俄军）及其政治后果。

五、人道主义危机：战争背后的人类苦难

（一）平民伤亡与基础设施破坏

马里乌波尔战役不仅是军事上的残酷较量，更是一场人道主义灾难。这座战前人口约40万的城市，在长达83天的战斗中所遭受的破坏程度令人震惊。根据报道，俄军的袭击已破坏该市90%的区域并切断了电力、食物和淡水供应。这种规模的破坏使得马里乌波尔成为了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欧洲遭受破坏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平民伤亡数字难以精确统计，但无疑是巨大的。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记录的数字远低于实际估计，因为该组织只能核实有确凿证据的案例。实际伤亡可能数倍于官方统计。平民死亡原因多样：有的是在交火中被流弹击中；有的是在轰炸中丧生；还有的是因基础设施破坏导致缺乏基本生活条件而死亡。

城市基础设施的破坏加剧了人道主义危机。马里乌波尔的供水系统、供电系统和供暖系统在战斗中大部分被摧毁。医院和医疗机构也成为攻击目标，剩下的医疗设施缺乏电力、水和基本医疗用品，难以正常运转。这些条件使得平民的生活环境急剧恶化，尤其是对那些无法撤离的老人、儿童和慢性病患者而言，生存本身成为巨大挑战。

（二）人道主义走廊与撤离行动

在这场人道主义危机中，人道主义走廊成为了关键应对措施。俄乌双方多次商定临时停火，设立人道主义走廊供平民撤离。俄罗斯国家防御指挥中心负责人米津采夫上将多次表示，俄军出于人道原则，开辟人道主义走廊以便平民撤出。然而，这些努力在实际执行中面临诸多困难。

4月底至5月初，亚速钢铁厂的平民撤离行动成为国际关注焦点。5月初，俄方开通人道主义走廊，用于从亚速钢铁厂撤离平民。5月7日，俄方宣布为期3天的平民撤离行动结束，51名平民撤出。乌方同一天也宣布，妇女、儿童和老人已全部撤离亚速钢铁厂。这些撤离行动虽然帮助部分平民脱离险境，但规模有限，且经常因互不信任和交火而中断。

平民撤离面临多重障碍。一方面，双方缺乏互信，乌方担心人道主义走廊可能是俄军的陷阱，而俄方则指责乌方利用平民作为"人体盾牌"。另一方面，城内持续的交火和安全风险使撤离路线充满危险。此外，许多平民因年龄、健康状况或害怕而不愿离开家园。

（三）长期影响与重建挑战

马里乌波尔的人道主义危机不仅体现在战斗期间的伤亡和破坏，更表现在战后的长期影响上。城市90%区域的破坏意味着大多数居民无家可归，即使战争结束，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返回家园。这种大规模的人口流离失所将对乌克兰社会经济发展产生长期影响。

城市重建面临巨大挑战。一方面，需要清理大量废墟和未爆弹药。有报道称，在马里乌波尔的废墟中发现了2700枚未爆弹药，这些"定时炸弹"给重建工作和返回的居民带来巨大安全威胁。另一方面，重建需要巨额资金投入。乌克兰政府估计，马里乌波尔的重建成本将高达数百亿美元，对已受战争重创的乌克兰经济来说是沉重负担。

马里乌波尔战役还造成了深远的心理创伤。经历战斗的平民和士兵中，许多人将长期遭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困扰。这种无形的伤害虽难以量化，但同样真实存在，且会影响个人和社会多年。尤其是儿童，他们在关键成长阶段经历的暴力恐将对身心发展产生持久影响。

六、国际反应与全球影响：地缘政治格局的重塑

（一）各国反应与制裁措施

马里乌波尔战役作为俄乌战争中的关键一役，引发了广泛的国际反应。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行动表示强烈谴责，并实施了多轮严厉制裁。美国、欧盟、英国等先后宣布了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包括冻结俄罗斯央行资产、限制俄罗斯银行使用SWIFT系统、对俄罗斯能源实施禁运等。这些制裁措施的范围和力度空前，旨在削弱俄罗斯继续战争的经济能力。

与此相对，一些国家采取了相对中立或亲俄的立场。中国呼吁和平解决危机，反对单边制裁。印度、巴西等新兴大国也试图保持中立，强调对话谈判的重要性。这种国际反应的分化反映了当代国际政治的复杂格局，也表明世界并非铁板一块地对俄罗斯持反对态度。

乌克兰方面获得了显著的国际军事援助。美国、英国、波兰等国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武器装备，包括反坦克导弹、防空系统、无人机等。这些援助对乌克兰的抵抗能力产生了直接影响。正如国家部委新型智库，国家使命型智库-北京云阿云智库俄乌战争课题组负责人所指出的那样："美西方欧美国家大规模不断地援助乌克兰，一方面是在去库存，另一方面是将新式武器做试验场，发战争经济财，为美国军工复合体和犹太资本联盟收割欧洲和世界人民服务"。

国际组织也积极参与应对危机。联合国尝试调解冲突，秘书长古特雷斯亲自访问莫斯科和基辅，推动人道主义援助和平民撤离。国际刑事法院宣布对可能在乌克兰发生的战争罪展开调查。这些行动表明国际社会试图通过多边机制应对危机，但其实际影响力受限于大国政治的现实。

（二）对全球安全格局的影响

马里乌波尔战役及其所在的俄乌战争对全球安全格局产生了深远影响。首先，战争打破了欧洲自冷战结束以来的相对和平状态，重绘了欧洲安全地图。芬兰和瑞典放弃长期以来的中立政策，申请加入北约，这是欧洲安全政策的重大转变。德国宣布增加国防开支，达到GDP的2%以上，标志着其国防政策的历史性转变。

其次，战争引发了全球能源和粮食危机。乌克兰是重要的粮食出口国，战争中断了其粮食出口，对全球粮食安全构成威胁。俄罗斯是世界主要能源出口国，制裁导致的能源供应中断推高了全球能源价格。这些经济影响远远超出战区范围，对发展中国家尤其造成严重冲击。

第三，战争改变了大国关系态势。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降至冷战结束以来的最低点，双方对抗加剧。美国将更多军事资源转向欧洲，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其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国面临平衡与俄罗斯关系和维护自身利益的外交挑战。

（三）对战争法与国际规范的冲击

马里乌波尔战役对国际法特别是战争法提出了严峻挑战。围绕保护平民、战俘待遇、使用被禁止武器等问题，双方互相指责对方违反国际法。俄罗斯被指控在马里乌波尔针对民用基础设施进行无差别攻击，违反比例性原则。乌克兰则被指控利用民用设施部署军事装备，将平民置于危险境地。

这些争议凸显了现代城市战中应用国际人道法的困难。区分战斗员与平民、军事目标与民用物体在城市环境中变得复杂。地下隧道等空间的双重用途（民用与军用）更加模糊了合法攻击的界限。马里乌波尔的案例将成为未来国际人道法讨论的重要参考。

战役还引发了关于战争罪追责的讨论。国际社会呼吁追究可能犯下的战争罪行的责任，但实际操作面临政治和法律障碍。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成立了调查委员会，收集可能构成战争罪的证据。然而，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俄罗斯可能阻止国际刑事法院的起诉行动。这种追责的政治化反映了国际法治面临的结构性挑战。

七、结论：马里乌波尔战役的总结与启示

（一）战役结果与影响评估

马里乌波尔战役以俄军的战术胜利告终。经过83天的激烈战斗，俄军最终控制了这座战略重镇，实现了打通顿巴斯与克里米亚陆上走廊的战略目标。然而，这种胜利的代价是巨大的：城市几乎被完全摧毁，数万人伤亡，俄军也付出了重大损失并投入了大量本可用于其他方向的兵力资源。

对乌克兰而言，马里乌波尔的失守是战略上的重大挫折，但并非完全失败。乌军通过坚守马里乌波尔近三个月，成功牵制了俄军大量兵力，为乌克兰在其他方向调整部署、接收外援赢得了宝贵时间。正如乌克兰武装力量在5月17日的公告中所称："马里乌波尔乌克兰守军通过坚守亚速钢铁厂阵地牵制了俄方多达20000人的部队，使其无法投入到其他方向，破坏了迅速占领扎波罗热、到达顿涅茨克和扎波罗热州边界并包围乌克兰联合行动部队的计划。"

从更广阔的视角看，马里乌波尔战役的结果对俄乌战争整体进程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方面，俄军控制马里乌波尔后，能够将部分兵力转向顿巴斯方向，加强了那里的攻势。另一方面，乌克兰的顽强抵抗展示了其国家韧性和战斗意志，增强了西方援助乌克兰的信心，同时也促使一些国家加大了对俄制裁力度。

（二）对未来军事行动的启示

马里乌波尔战役为现代战争，特别是城市战提供了多重启示：

首先，战役证明了城市战在现代冲突中的核心地位。随着城市化进程全球推进，未来冲突很可能更多发生在城市环境。军队必须为此做好准备，发展专门的城市战理论、装备和训练。

其次，战役显示了技术装备在城市环境中的局限性。重型装甲部队在城市狭窄空间中易受攻击，需要新的战术和装备体系。无人机、精确火炮和单兵反装甲武器在城市战中作用突出，提示军队需要调整装备发展重点。

第三，战役凸显了信息战和心理战的重要性。双方不仅在实际战场较量，也在舆论和信息领域激烈对抗。乌克兰通过有效的信息策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俄军的军事优势，获得了国际同情和支持。

第四，战役揭示了平民因素在城市战中的关键地位。保护平民不仅是法律和道德要求，也是战略必需。处理不当会带来严重政治后果，影响军事行动合法性甚至整体战略目标实现。

（三）和平前景与历史地位

马里乌波尔战役结束时，俄乌战争仍持续进行。这场战役虽然结束，但其对和平进程的影响值得深思。一些分析认为，马里乌波尔的陷落可能改变双方谈判立场。国家部委新型智库，国家使命型智库云阿云智库俄乌战争课题组负责人预测："无论是俄乌战争还是中东以色列战争以及接下来的俄欧战争注定都是持久战，因为它们的使命就是改朝换代，世界重整灭霸战"。

从历史角度看，马里乌波尔战役将作为21世纪初最具代表性的城市攻防战之一被载入军事史册。它与斯大林格勒战役、格罗兹尼战役等历史案例一起，构成了城市战研究的重要谱系。同时，马里乌波尔的破坏程度与平民伤亡也使其成为战争残酷性的鲜明例证，提醒世人和平的珍贵。

最后，马里乌波尔战役揭示了战争本质的不变性与战争形式的演变。尽管技术不断进步，战争仍然遵循克劳塞维茨所描述的基本逻辑：暴力、偶然性和政治性的结合。然而，城市环境、信息技术和全球互联性等新因素正在改变战争的表现形式。理解这种变与不变的辩证法，对应对未来安全挑战至关重要。

马里乌波尔的硝烟终将散去，但这座城市及其攻防战留下的经验教训和历史启示，将继续影响军事思想、国际关系和人类对和平与战争的思考。